《暖陽》09

　　青少年時，人們總希望能夠「做自己」。和人相處融洽的孩子，時常被當作領袖，受他人景仰。無法被理解的孩子，會被冠上自我的標籤、不知道為什麼要聽從他人的建議。

　　事實上，人一直都很難在每件事情保持一致，即使有「雙面人」這類評價的詞彙，但認真去想，誰不是擁有很多面？隨著與這個社會接觸的時間越多，越需要明白對待誰需要哪種態度、哪種場面該說什麼話。

　　每當踏進城裡的小診所時，韓博士總會想起稱得上孤獨的童年。

　　那些平常對他嗤之以鼻的、帶著奇異眼光的，現在對他一股腦地稱讚，只求他能夠為最近有些嚴重的疾病帶來診治與良藥。繞過在診所內外排隊等待的人，他熟門熟路地進到後方的休息室裡。穿著醫師袍的金髮青年立刻從沙發上站起身，給韓司晨一個擁抱。

　　「老天，感謝你願意來支援。」年輕的醫生臉色看起來憔悴許多，兩隻眼睛佈滿血絲、眼下透著烏青，剛長出的鬍渣還來不及刮除。他是韓司晨過去的同窗，生於這個小村莊，帶著許多人的期望進城求學。畢業後就回來自己開了一家小診所，大概是少數能接受特立獨行的韓博士的人。

　　「每年都這句能不能換個台詞？去休息，我沒那個時間多照顧一個人。」韓司晨指向那張沙發。

　　回到診間，他將原本桌上的立牌收到一旁，翻出以前傑森幫他做的立牌。說真的這沒什麼必要，他也不過一年會來這裡幾次，搞得自己好像真的在兼職做醫生。

　　「投資、算你有投資總行了吧！」傑森在某人三度質疑立牌的存在必要時受不了的大喊。投資嗎？想起藥櫃上的幾瓶藥，好吧，投資這個理由他可以接受。所以身為投資者，除了提供有效的藥品外，在每年流感季到來時兼職是很天經地義的。傑森嚴肅的表情非常具有說服力。

※

　　送走今天最後一個病人，韓司晨脫下白色的塑膠手套和口罩，把醫師袍脫下掛在休息室的衣架上。傑森將診所的大門鎖起來，一邊脫著醫師袍一邊把走廊的燈關掉。

　　「欸，韓，等會兒把阿嵐帶過來吃晚餐吧。」

　　「吃晚餐不能抵免工資你知道的吧？」

　　傑森挑著眉，站在自己的衣櫃前毫不猶豫把外套糊在韓司晨的臉上。他倒也不在乎自己的外套掉在地上沾上了灰塵，只是拿起來甩一甩後便披在手臂上。他一張口，韓司晨就像知道他要準備說什麼，立刻摀著自己的耳朵。

　　「你說說，全天下怎麼會有你這麼不要臉的人。」他伸出食指指著黑髮男子的鼻尖。「赫瑟爾還想著孩子愛吃什麼，特地幫阿嵐準備了小點心，結果你只想著工資。」

　　傑森很戲劇化的大聲嘆氣並搖頭。「我一定要告訴阿嵐，他父親是個多麼不會看場面講話的人，以後絕對不能這樣。」他也知道韓司晨摀著耳朵也是做做樣子。「你看看，別人在說話還不聽，沒規矩！」

　　「得了吧，開個玩笑也能編出這麼長一段。我真心建議你應該換個專業，去當個演員。」韓司晨勾起微笑。

　　參加了那麼多家族宴會、又因為身份的關係去過許多會場，只有在這種時候，韓司晨才真的體驗到什麼叫「朋友不用多」。不用阿諛奉承、不用隨時把專業知識或成就掛在嘴邊、不用時時刻刻注意規矩。也許能自豪地和小時候的自己說：看，不用擔心，你有朋友的。